一名“95后”研究员因有4个博士学位、2段博士后经历，引发人们对“注水”博士的关注。记者调查发现，争议屡现之下，仍有机构表示可依据个人预算和出国时间“量身推荐”免联考、免语言要求的博士项目，甚至根本不用出国在线学习即可。一些东南亚国家高校的博士学位，从申请到录取再到论文，都可花钱“助力”。据中介机构人员透露，博士申请人以外企、民企中高层管理人员和高校教师居多。
市场
争议之下仍有生意
东南亚高校的“注水”博士，近年来频频引发关注。前不久，太原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一份博士研究生引进人员公示名单中，10位进入政审考察、体检人员的毕业院校多数为东南亚的大学，被质疑为“水博”。2022年7月，湖南邵阳学院“花费1800多万元引进23名菲律宾亚当森大学博士”也引发关注。争议屡现之下，东南亚高校博士项目入学服务究竟如何，记者展开调查。
在某电商平台，有一家自称是8年老店的机构。这家机构的服务中，仍有“马来西亚海外留学，一年学制硕士申请”“泰国格乐大学 泰国留学一站式服务”等服务项目。在泰国格乐大学留学服务的详情页面中，有泰国留学优势和未拿到通知书费用全退等承诺。然而，商家客服却表示泰国的硕士、博士项目“前段时间都已经没有了”“不做这个项目了”。
线下也有变化。一家注册地址在海淀的国际教育公司，目前正在提供欧美国家地区的高校博士申请服务。“东南亚博士的话，因为被人排斥得比较多，不太稳定，没有做了。”一名老师介绍说，此前该公司也有东南亚国家博士项目，但后来由于一些地方不太认可，公司2024年起就不再提供东南亚博士项目服务了，“2023年是最后一期了。”
有机构及时“刹车”，停止东南亚国家高校的博士生项目，但仍有留学服务类中介机构在开展相关业务。
在线上多个平台，记者以“泰国博士”“马来西亚博士”“菲律宾博士”等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很快就弹出不少招生广告。这些广告，大多打着“在职博士”“免费申请”“合作招生100%录取”等宣传噱头。有的机构更是盯紧了目标人群需要提升学历却时间安排不够灵活等现实痛点，宣传“寒暑假博士”“评职称、晋升必选项目”“在职人士的天堂”……为了提升成交率，有机构还表示可“全程服务”“可考公考编，可留服认证（通过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国（境）外学历学位认证）”。
调查
三年最低花费12万元
调查发现，东南亚国家一些高校的“免联考”博士学位，以三年学制为主。不同国家的高校博士项目，学费不尽相同。只要学生按照相关要求上课、学习和考核合格，最低花费约12万元就可获得一个学位。
“目前海外免联考的文凭，主要有两种就读途径。一是出国留学，二是国内线上就读。”注册在海淀的一家国际教育机构老师介绍，出国留学是全日制的形式，全程出国完成学业后，以留学生身份去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做留服认证，社会认可度更高；后者则是俗称的“在职博士”，不需要出国，在学校官网平台远程线上学习（直播+录播），完成相关学习流程考核合格即可，但无法获得留服认证。
类似说法，得到另一家机构确认。记者以企业人员身份咨询，工作人员在询问了本科和硕士专业、语言能力等信息后，推荐了马来西亚一所大学的工商管理博士项目。“学制三年，总费用12万元。其中学费118000元，2000元申请费。”因为不用出国，其表示在线学习就读对语言没什么要求，全流程中文学习。“这个要比其他出国项目容易毕业许多，证书是跟本校学生是一模一样的。”这名老师坦承，在线学习的博士学位，缺点就是不能通过教育部的留服认证，但作为学历背书是不错的选择。“外企、民企的中高层管理人员读这个项目比较多一些。”
免联考、免语言要求，能留服认证成为引人关键词
“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澳大利亚……我们每年送出去一两百个博士，90%都是高校在职老师去读的。”另一家留学机构的老师，在询问了本科和硕士所学专业、英语水平、留学费用预算等多个信息后表示，最划算的是就读马来西亚高校的博士项目。他推荐的马来西亚高校博士项目，不考试，录取靠材料申请，但要求托福或雅思成绩，三年读博总学费约为12万元，不会超过15万元。“泰国一些高校的博士项目，总花费要二三十万元，不太划算而且学校排名比较低，中外合作办学的更贵。”
这名老师特意说，不管是其推荐的马来西亚高校，还是泰国高校，都是教育部认可和能够查询的，不是“野鸡大学”。如果不在乎是否有教育部留服认证，该机构也有一些线上学习的国外博士项目。“关键就要看你们单位的需求，像有些学生就不在乎，他就只需要一个博士文凭。”
服务
出境写论文都有“秘密”
采访了解到，对于实地到东南亚国家高校读博的人而言，想要顺利通过留服认证，须提交需要认证的国（境）外学历学位证书或高等教育文凭，国（境）外学习期间使用的护照（通行证）及签证（签注）等多种材料。多个留学服务中介表示，在入学申请被录取后，除了基本的学习考核，出境时间和论文成了能否顺利毕业的重要因素，而这也可以花钱助力。
一家专业从事泰国留学业务的机构老师表示，每年通过该机构去往泰国读博士的人有约10个，以教师居多。在了解了个人基本情况后，他向记者推荐了泰国两所私立高校的博士项目，“不看英语成绩，中文授课”。其中一所高校的教育学和工商管理博士学位，三年总学费为25万元人民币，另一所高校博士三年总学费23万元。
这位老师特别强调，为了顺利通过留服认证，学生每年都必须至少安排三个月时间去泰国。至于什么时候过去，取决于被录取了后，导师的课程安排。假如到泰国后，导师的课程只安排在两个月之内，也得保证在泰国待满三个月。“为了顺利通过教育部的留服认证，哪怕在那玩也行，你懂我意思吧……”
“为什么说推荐马来西亚这所高校？因为三年制博士，第一学期课程学完后，几乎就结束了。”另一位中介老师表示，第一学期通常会学习马来文化、研究方法以及一门专业课。“上完这三门课之后，整个博士期间几乎没有课了。”剩下的学期，时间自己安排，但是每年一定要抽四个月时间过去跟导师碰面，着手开题答辩、搜集研究数据准备写你的论文……“每年国庆假期搭配个年假过去就行。导师能跟你见几次就不错了，有的同学就跑到别的地方，去干别的事情。”
至于论文，多家留学中介机构表示难度不大，且可以协助撰写。“马来西亚高校，一般是8万到10万字，先用中文写而后翻译成英文。实在担心过不了，我们可以帮着润色。”中介说，如果学生本人有相应英语成绩，则只需给中介机构1万元服务费，就可全程服务。“从落地接机，到辅导平时怎么安排时间，如何按时毕业等。”而专注泰国留学服务的中介机构人员也称，如果感到论文“吃力”，可联系机构，6000元服务费之外，再缴纳1万元论文费用，“帮你写，协助你通过。”
建议
减少过度盲从 评价公开透明
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布对部分国外院校学历学位认证加强认证审查的公告。2024年7月24日最新发布的公告中表示，近期下列院校硕士、博士学位认证数据出现显著异常，相关举报频繁，建议广大留学人员密切关注加强审查系列公告，审慎选择公告涉及院校（项目）。记者注意到，公告涉及的13所国外高校中，有6所菲律宾的大学、2所印度的大学。
为什么会出现东南亚“水博”？“外部看，一些用人机构过于看重学历，不看重人本身的能力。内部看，体系内部的专业评价标准没建立起来。”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表示，这种反差导致一方面对博士有非常强的需求，另一方面又没有严格的考核评估程序与标准，所谓“水博”就大行其道。有声音认为不能对东南亚高校博士“一棍子打死”。储朝晖表示，不否认学生的学习过程和付出，但学历学位应当是有专业标准的。他建议，社会用人机构要淡化学历学位功能，减少过度盲从。机构体系内部也要建立起评价公开透明、严格实施评价的体系。
记者：李松林